鄭宇晴

 

冷氣、地毯，漂亮的辦公桌椅，漂亮的人們……這全是「成功」和「出世」的象徵啊。

還沒有成為萬商帝君之前，林德旺是這麼說的。

一九七○年代，一齣齣荒謬的劇情，正在Moffitt & Moore International台灣分公司裡上演著：土生土長的台灣Managers用英語說著資本主義式的語言、聽著管理教授嚴密分析的管理課程，嘴裡直說「紙上談兵」，心裡卻篤信這些無懈可擊的國際管理技巧，真的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……。在農村的乾枯河床上，一個悲慘少年的童年記憶，正悄悄地、一點一點地瓦解這個完美的組織。

一九七○年代，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時代，進步的思想、進步的學問、開放的女性對腥羶的笑話可以一點感覺也沒有，這個年代，一切都應朝「進步」與「開放」前進，就算是最野蠻、最落後的小鄉村，也即將受到莫大的恩惠，改善生活條件、開著本田、Matsuda的轎車，駛向資本主義的極樂園。

但是幕後的真實狀況是甚麼？林德旺怎麼會變成萬商帝君？資本主義的恩惠和台灣貧窮鄉村的無奈，彼此不但難以融合，還把林德旺捆成萬商帝君，身為底層人民的林德旺，姊姊為了照顧他的健康、供他讀書，去當女乩童以勞力賺取微薄的薪資，而林德旺也有他的夢想，就是爬上Manager的位置，成為那個說著一口溜英文、有強大的能力、懂得管理、穿著節白襯衫、金字塔頂端的Manager。有些人拼命努力成功了，像陳家齊；而有些人則徹徹底底的失敗，像林德旺：試著追隨資本主義，卻忘記了原來的自己，忘記了鄉下孩子真正的樣子。

「我們是做田人。」姊姊素香說，凝重地望著遠處偎立在陽光下的幾棵檳榔樹，「做田人有做田人的去路。」

做田人的去路。素香姊姊也許一輩子也沒有吹過冷氣、沒有吃過日式料理，但她一直都是素香姊姊，不是Manager也不是萬商帝君，她就是素香姊姊。

花草若離了土……

就要枯黃。